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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gyan 2023-08-07 14:58:07

跨出院门左右一望,看到了那个立在墙根下,被夕阳映亮的人影。

他朝她跑过去,间隔半丈,立住,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你知道我是谁?”她侧眼看着他,眼底好似还藏着鳞片折射出的光。

“滕玉殿下救过我,”申奢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二月前,我乘船渡河,经过会稽山时,遇到纪国追查的官兵,”他深吸一口气,“当时殿下的船就在旁边,您命人放下舷梯,救我上船。我虽未见过殿下,但记得您的声音,故而方才的宴席上,便认出了殿下。”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子又垂低一点,“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殿下当时救我,到底所为何故?”

“我听了一路的埙声,自然是要还些什么的。”滕玉抬手示意他起身,在申奢立直身子时,眼睑垂下,似在回味,“听公子吹出的埙声,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声断,梦就醒了。”

明砚怔住:他没想到自己如丧家之犬四处奔逃时,吹出的曲子竟然引起了另一颗心的共振。他低头沉默着,看自己袍角渗出的水迹慢慢扩散开去,和她的融为一体。

“不过埙声太过悲凉,所以梦也不是什么好梦。”她续道,说完,看到申奢的眉宇间凝上一抹氤氲,清了清嗓子,小指勾住耳边的碎发挽到脑后,“公子就不好奇,孙家的后院中为何养着一条龙?”

这话题分明是她故意岔开的,申奢自然听得出来,所以更不能拂了她一片好意,“《左传》云:‘帝舜氏世有畜龙,及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意思是上古有驯龙之人,被称为豢龙氏,想来孙家也藏着这么一位高人。”

滕玉轻轻一笑,“这高人,便是我二哥孙起。”

申奢诧异,“公主的兄长怎么会是孙将军的二公子?”

“我是在孙府中长大的,”她凝着脚下那滩水渍,抿抿唇,“因为储君之争,父王怕祸及儿女,便让我认孙将军为义父,后来他登基即位,才将我接回宫中。”

明砚点头,“不过我听说,孙家二公子也不是孙将军所出,而是他的养子。”

“没错,十三年前,义父偶路溪流,看到水中的圆石上站着一个孩子,约莫六七岁大,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义父见这孩子与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大哥孙少卿同龄,却生得瘦骨伶仃,心中怜惜,于是便唤他到岸边来进些饮食。可这孩子听到随从们的召唤,却说,请将军稍待,我要先喂饱我的龙。”

她微微一笑,“据说那日,义父见到了他此生所见过的最奇异的一幕场景:一道长虹下,那孩子扬起手臂在空中一晃,便有两条三尺来长的小龙相继从水里跃出,吞食掉他手中的鹿肝后,重新扎入溪水中。”

第六十五章 同类相食

“闵国一向视龙为神物,每年春耕之前,都要选择一株高大的杉树,用于召龙祈雨。不过挂在树上被众人祭拜的龙,当然不是真龙,而是匠人烧制的青铜龙。”

“所以当时义父看到两条尚未成年的小龙的时候,震惊不已,忙命人将那孩子叫过来,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两条小龙。那孩子说他也不知道这两条龙来自何处,只是前几日在这里嬉水,看见石头缝中两条长虫互相追逐,本以为是水蛇,哪知捞起来,却看到了它们头上刚长出的生嫩的犄角。”

“义父心中生疑,问他来自哪里,孩子便笑:我和这两只小龙一样,不知前事,没有归处。”

“义父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将孩子带回家抚养,起名孙起,也就是我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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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现在你知道那条龙为何会将我驮至岸边了吧,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和它早已熟识。二哥告诉我,它与我同龄,所以,它也算得上是我的总角之交。”

明砚见她虽笑着,眉宇间却隐约晕起愁容,于是道,“殿下方才说你二哥饲了两条龙,怎么方才池中只见一条?”

滕玉略略一怔,眼睫闪动,“在我离开孙府的那一年,一条龙被它的同伴吃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慌乱,眼睛瞟向院墙,似是怕自己的声音被那池中之物听见。可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还是决定将话题进行下去。

“那日恰好是我的生辰,父王和我的亲哥哥都来到孙府为我庆生,可就在大家齐聚一堂之时,一个喂龙的婢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冲二哥耳语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一同出去了。大概过了一炷香功夫,二哥回来了,神色惨淡,脸白得吓人。义父问他怎么了,他却一字不答,直到父王亲自问询,他见瞒不住了,才说出了实话。”

“二哥说,那天早些时候婢女去喂龙时,看到池中飘满了银亮的龙鳞,而她将两扇鹿丢进池里,等了片晌后,却只看到了一条龙浮上来,另外一条龙,却是怎么都寻不到。她觉得不对劲,所以便去找了二哥,二哥过去后,以哨声诱龙出池,可等了半晌,却也只有一条龙慢吞吞地从池底浮起。”

滕玉蹙眉,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它之所以不像往日那般敏捷,并非因为懒散或者吃饱了,而是因为它的身体几乎胀成了往日的两倍,压得它无法如平时一般快速从池底浮起。”

“我们都看到了,看到了它膨大的身体,它的口中,甚至还有一截吞不下去的犄角,卡得它只能大张着嘴,无法闭合,”她垂头看脚下暗黑色的一滩水迹,脚尖在上面搓摩,“那是头一次,我感觉到养在自己身边,我最爱的杏池中的神物,是一头怪兽。”

她抬头,细望申奢的眼睛,期翼从中得到某种确认,“吃掉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这样的东西,是怪物吧?”

申奢踟蹰半晌,垂下眼帘,“殿下,您的父王不认为它是怪物吧?”

滕玉挑眉,“申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讥讽当朝大王。”

申奢忙躬身行礼,“公主误会,我怎敢......”

话没落,已听到一声哼笑,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你哪里又说错了,我父王便是杀了自己的两个亲弟弟才登上王位的,所以在他心里,吃掉自己兄弟的龙又怎会是怪物?”

“身在皇室,有些事情,应该早些习惯为是。”申奢很轻很轻地道出一句话,说完,见对方没有回应,朝后退出两步,身子压得更低,“是我冒昧了,请公主见谅。”

“你起来吧,”滕玉抿嘴一笑,“一个礼接着一个礼的,不累吗?”说罢,她看他,“申奢,你说的这些话,早就该有人告诉我,只是他们都不敢说。其实我自个也知道皇家无情的道理,可我也总是骗着自己,不敢面对。”

她见他仍不起身,索性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搀起,眼对眼一笑,“今日听你直言不讳,我倒也豁然开朗了,有些事,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它就摆在那里,像个明晃晃的太阳似的,不看也能被灼到,你说是不是?”

申奢正涨红着脸,一点点抽被她拽住的袖子,乍然听到她问自己,便又冲前行了一礼,“公主说的是。”

滕玉松了手,嘴角漾笑,“是什么?你这个人,都说了不让你行礼,却偏不听。”

申奢听这话便忙立直身子,浅看一眼她的笑靥后,却又一次垂下头,等沸腾的心绪平静,方才慢慢道,“恕在下冒昧,公主今日跃入杏池,是为何故?”说完见她凝着自己,续道,“我看殿下在池边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跳进去,似是思量了良久,想来,定不会是追忆往昔,想像儿时一般在池中戏水。”

滕玉看着他轻叹,“你真的是个聪明人,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说完,她又望了一眼墙那头开得正盛的杏花,轻声道,“我是在找季妫,她是卿士大人季昌的女儿,也是我的挚友。半月前,她来孙府找我哥哥孙少卿,可是一去不返。”

她略略一顿顿,“随行的婢女亲眼见她进了孙府,可她在车上一直待到黄昏,都没有等到自家小姐。”

“那殿下为何要来杏池?难道那位小姐的失踪与这池子有关?”申奢蹙眉望她。

滕玉抿抿唇,瞥了申奢一眼,“这件事我未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申奢,我前日在杏树的一根枝丫上,发现了季妫的玉镯。它就挂在那里,被杏花掩映着,若不是我走过去的时候,它忽然被一阵风掀到前面的草地上,我是断断发觉不了的。”

“公主的意思是,季妫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杏池?”

第六十六章 明砚

滕玉凝着他,“那镯子是季妫过世的母亲留给她的,她分外珍惜,虽然有些大,却从不离身。”

申奢拱了拱手,“恕在下直言,公主的胆子着实是大了些,即便怀疑季妫的失踪或与杏池有关,也不该随随便便就跳进去......”

说罢,见滕玉一语不发斜睨着自己,眸光被眼睫下洇出的两片阴影盖住,忽然舌头打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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