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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我没敢撵，怕客官以为我不近人情。客官切莫再搭理那丫头。会招惹晦气！”

　　都夷不明就里：“为何说这等话？”

　　主人家刻意压底声音，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回答：“她不是人，她是妖怪！”

第九味香：都夷（二）

　　3.

　　少女丝萝，坐忘山中的妖怪。

　　都夷从客店主人口中获悉了少女的身世。据他讲，十六年前，坐忘山的竹林中凭空出现一个婴儿，被上山采笋的龚大娘发现，抱回村子里。

　　周遭村落打听了个遍，也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又总不能再丢回去，迫于无奈，龚大娘一家收养了这个婴儿，并为她取名丝萝。

　　丝萝垂髫之龄，杏花村发生一场水灾，龚大娘一家五口全部葬身大水，只有丝萝侥幸逃过一劫。沦为孤儿的丝萝住到了村西的吕婆婆家，与孤寡无依的她相依为命。

　　祸不单行，不出一年，吕婆婆不幸病逝。且有人看到在吕婆婆下葬当晚丝萝立在她坟前，身子变成半透明状，虚薄得风吹即散。

　　丝萝是妖精的谣言不胫而走。结合这两件事，村民视她为害人的妖精、丧门星，凡与她接触之人必不得好死。丝萝被赶出了杏花村，其他的村子也容不下她，她整日游荡于坐忘山中，饿了就吃山果抑或去山下的村子里偷食物。就这样，艰难曲折地长到了十六岁。

　　都夷哪里肯信这些无稽之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主人家几句便上楼歇息了。

　　都夷夜里觉浅，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那人故意踮着脚走，声音很轻，从走廊的一头走来，在他房门前停留片刻，接着又去了。都夷不以为意，一觉睡至天明。

　　第二天清早打开房门，意外看到地上躺着一枝白花，大如月轮，香气郁郁，径自飘入鼻孔，凑近反而无了。

　　主人家看见都夷手上的花，赞叹道：“客官哪里采的白莲花，好生漂亮。”

　　都夷道：“这不是白莲花，这是拘物头花，形似白莲，却非白莲。”

　　主人家挠挠头，“客官懂的真多。”

　　都夷笑笑，管主人家讨来一只粗陶瓶，花插进瓶里，摆在屋中小几上。

　　不一时，满室清香。

　　拘物头花出自罽宾国，都夷不意小小的坐忘山中也有，愈发对此山好奇了，决定暂缓行程，去山里逛逛，能遇到上次的灵猫也未可知。

　　4.

　　坐忘山奇峰迭出，怪石嶙峋，道路狭窄曲折，多为藤蔓覆盖，往往通向出人意料之境，不熟悉路径之人于其间行走极易迷路。

　　都夷毫不意外地迷路了。

　　尽管分辨不清路径，心下却不如何焦躁，于山间悠然闲逛，逛到哪里算哪里。

　　山间颇多动物，狐狸、兔子、獾子、麋鹿随处可见。就是不见灵猫。 又走了一程，都夷看到一处山崖，山崖地势高耸，他爬上去预备寻寻下山的路径，却意外在崖下发现一株拘物头花。

　　花开如莲，清香四溢，的确很像莲花。却没有哪家莲花生长在山崖上。

　　拘物头花在一臂可达的位置，都夷弯下腰够它，谁知脚下的岩石并不坚固，有一部分开裂，都夷刚好踩在裂缝前端。正当他奋力够拘物头花时，岩石滑落，他的人也跟着滑落，若非眼疾手快薅住一条藤蔓，非跌下山去不可。

　　都夷惊出一身冷汗，将藤蔓固定在自己腰间，放声呼救。这个时辰山上又哪来人呢，喊上半天没人应答，眼见天色渐晚，藤蔓堪堪欲折，都夷顿感绝望。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崖上探下来，提着一盏漏风的破花灯，脸色被那花灯照得红彤彤。都夷猝然抬头，吓了一跳。

　　缓上片刻，定下神来，都夷柔声道：“丝萝，可否麻烦你拉我上去？”

　　丝萝大而水灵的眼珠转了几转，十分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叫丝萝？”

　　“店家告诉我的。”

　　丝萝听了脸色有些灰败，“那他一定把我是妖怪的事一起告诉你了。”

　　“他的确有说过那样的话。”

　　丝萝脑袋缩回去，都夷紧张地唤她，“丝萝，丝萝。”

　　丝萝不应，都夷以为自己的话得罪了她，她抛下自己走了。谁知不一会儿丝萝又回来了，抛下一根结实藤蔓。都夷赶紧拽住那根藤蔓，缠到自己腰间。试了试，韧性极好，便叫丝萝把另一头系在大树上，他设法爬上去。

　　丝萝没听他的话，她径自把都夷拉了上。

　　死里逃生，都夷躺在山崖上气喘吁吁，月亮自东山上升上来，黄灿灿似新鲜摊好的煎饼。都夷歪头看向身旁的少女：“看你生得瘦瘦小小，力气倒是挺大。”

　　丝萝的眼睛在月辉下更亮了，仿佛月亮所有的清辉都集中到了她眼窝里，仿佛月亮不在天上而在她眼睛里。她本人呢，则骄傲而自矜，“我可是徒手搏过狼的！”

　　“既然这么有本事，被别人打时为何不还手？”

　　提到这个丝萝又沉默了，都夷忽然一拍脑门，从随身的缠袋里取出两块牛肉，递给丝萝。丝萝视食物如性命，迫不及待接过来，狼吞虎咽。都夷看她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哀伤。

　　这个时辰下山太不安全，所幸仲夏的晚风清凉温润，适宜过夜。拣拾一堆木枝聚成篝火，也不怕野兽来袭。丝萝陪着他，安安静静，乖巧如猫。

　　“你平时就住在山里吗？”

　　丝萝点点头。

　　“拘物头花是你送给我的？”

　　见都夷问这个，丝萝笑了，“你喜欢吗？”

　　“喜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那间房？”

　　丝萝说：“你身上有香气，你在哪里我一闻就闻到了。”

　　“你还真长了一只野兽的鼻子。”都夷接着说了自己的名字来历，丝萝对长洲很好奇，问那是什么地方。

　　都夷道：“海内有十洲，长洲便是其中之一。世人只道那是神话，殊不知长洲真的存在，十洲也真的存在。”

　　“长洲里住的是仙人吗？”丝萝捧着腮问。

　　“哪有什么仙人，也是一群普通人而已，和你和杏花村的村民一样的人，不过那里爱出奇人异士倒是真的。我就认识好几个制香师。”

　　“制香师是什么东西？”

　　“制香师以制香为业，会制许许多多神奇的香。我客店的包裹里有旃檀香、香石等，改日带来给你玩。”

　　“那你不要忘记了。”

　　都夷见她这样认真，便说不会忘记。

　　明月入云，天地黑了下来，唯有篝火哔剥燃烧，照亮他们这一块区域。都夷看丝萝眼帘闭合，昏昏欲睡，不再说话，也阖上眼睛安歇。

　　他觉浅，眯了一时醒来，其时天色尚且昏昏，东边的天空微露鱼肚白，离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