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绣苏预)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tingyu 2024-04-22 17:32:25

前日里的锦衣卫总旗兀良哈来拜访大人,已在门厅等半个时辰了。”

柒·兀良哈

  苏预踏进前厅,黄花梨官椅上坐的人立时就站起来,恭敬行礼。他今日穿的青曳撒,腰间挂着旧佩刀,带钩上还有打火石、创药之类。苏预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上的东西,眼睛顿时一冷。那是条大红团龙凤的帕子,被洗得干干净净,不见血迹。

  前日里沈绣拿它来给伤者堵嘴,后来又拿着擦血迹、包扎,算是物尽其用。苏预没想着来要,眼前这人倒是先把东西送回了。

  “兀良哈。” 他撩起黑纱直裰的外角坐下,对面人就也坐下了。那绣帕就握在总旗手上,红得刺眼。

  “大人。” 被叫了名字的总旗先是展颜一笑,接着毫不客气地拿起茶壶给他斟了杯,熟悉得像是自己家。“前日里多亏了嫂夫人帮忙,我才捡回一条命。这不是今儿个把东西送回来,物归原主。”

  他像上供似地把东西留在桌上,盯着那龙凤团花看了会才挪tຊ开。苏预瞧见他的神色,盖碗没留意磕碰在杯沿上,清脆一声。

  这人跟他出生入死许多年,这双炽黑眼睛藏不住东西,干净、诚挚,不掺半点杂质。但今天他从这双眼睛里瞧见了别的东西。他这虔敬又雀跃的神色刺痛了苏预,像在嘲笑他在那场好戏里险些沦为配角。

  “这帕子你收着罢。” 他把茶杯放下,手按在膝盖上,和颜悦色:“那日的事,也多亏了你及时答应相救、帮苏某堵着督公的人,才没酿成大祸。”

  对面人立即面容整肃,又起身行礼。这回行的是军中礼节,唇线绷得笔直,大有苏预不答应他就不肯起身的意思。

  “总兵大人。” 他叫了苏预的旧称,声腔洪亮,把梁上灰尘都震落:“咱与总兵大人都是滚刀子过来的,不说暗话。咱今日只说一句,便是那日里的小夫人为救我这命如草芥的粗人遭了罪,千错万错皆是小人之错。若是大人因此心里有了芥蒂,小人愿今日自戮谢罪!”

  他抬头,轮廓粗粝的脸上眼神炽烈如火。

  “横竖这条命也是大人当年在镇边堡救下的,死囚做到总旗、代北又经两浙,总想着再等等,便能等到回家那日,但如今时势……天下要乱了。” 他握紧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督公手底下一条狗,让我跪我就得跪。总兵大人,我姓兀良哈,我们兀良哈不死在马上,就死在刀下!”

  兀良哈,蒙古族姓氏。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是明朝设置的三个羁縻卫所。 蒙古称为“山阳万户”(ulge tumen)

  苏预沉默了,他手指缓缓摩挲杯盖,白玉般的盖沿透着粉红。

  “兀良哈。” 苏预眼帘低垂,把利剑般的目光藏起来。

  “你方才喝过茶,看这茶盏可眼熟。”

  对面人拿起自己的茶盏瞧了眼,又将杯底拿起来隔着日光瞧那底下的印戳,唔了一声,眼里锋芒汇聚。苏预笑了,把茶盏里的茶末倒干净,倒扣在桌上。那朱红的两个字,是“内府”。

  “当年你我从浙东下来,我回了应天府,你被派去督御器厂,这批东西,便是那时候做的。”

  “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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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记得,当年这批东西,都被送去了京师,对么?可如今为何在我手里,你猜猜。”

  苏预把杯子转了个圈,对面的男人神色变了几变,最后黯然了。

  “没错。这是阮阿措送到我府上的,说是新婚贺礼。当年督御窑、上头支的钱粮迟迟未到,地方上哗变,死了几百户窑工。你为着这事把千户的位子丢了。当时,你查到原是管烧造的太监克扣,交上去的东西十不存一。” 他瞧着那润白的瓷杯,声音渐沉。“宫里谕旨要的东西尚且如此,何况其他。”

  良久,那高鼻深目的总旗没说话,高大身躯撑不住似地坐回去,扶额不语。

  “你道我不知天下皆哀。然如今祸根不在内府,实在宫中。我祖上本是儒医,现下赋闲了,不如退居重书本草经,医天下百姓,也医帝王心疾。”

  “毕竟宫中那位,如今信巫、信医,不信经世济民术、韬略救世方。”

  苏预这句话压得极低,梁上灰尘飘落,燕子一两声。

  兀良哈沉思许久,终于他扶额的手放下来了,起身又要拜,却被苏预眼疾手快扶住,眼角翘起,狐狸似的。

  “不与我计较阉党一事便好。来应天府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苏总兵。” 兀良哈哽咽。“那、那块帕子,咱能拿走么?”

  苏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能。

  兀良哈:“大人宽宏大量,小的说实话……”

  苏预:“住嘴,你的实话我不想听。”

  “小的……”

  “住嘴。”

  “大人当真中意小夫人?我看大人从前不近女色,也不爱像寻常夫子那般去秦淮河吃酒,还当大人您是……”

  “我不是。” 苏预言简意赅:“别惦记不该惦记的。”

  兀良哈严肃:“是,大人。小的不敢。”

  苏预厉色:“想都不能想。”

  兀良哈惊讶:“大人您,当真是、对嫂夫人上心。”

  苏预愣住了。

  对面这几句话劈面问来,他心中也过油似地煎熬着,完全没意识到他已经把偏袒顾忌之心暴露得清清楚楚。

  这不像他。

  很危险。

  兀良哈见他神色变幻,了然,笑出声。

  “大人从前心中没惦念过旁人吧。” 他把领口悬着的一条红绳抽出来,里边挂着个狼牙。“这是我出生起便戴着的东西,上边有个名字,是斡儿朵。我们从小便订了婚,后来我被路匪抓去,在外边流落到十五岁,又被编进了边营。活不下去时候,我便晚上握着这狼牙,心里头想,有个姑娘,她在草原等着我,我不能不管她自己去死。后来我十八岁那年回去,才知道她三年前嫁了人,那人酗酒,喝醉了就打她,她拿陪嫁的牛刀把那人杀了,三十六刀,死罪。”

  “在牢里我陪她吃最后一顿饭,她说,当年要是再等等就好了。”

  兀良哈把那狼牙瞧了会,就塞回衣服里,眼神平静。

  “有时候人总以为好日子在后头,但其实能有的只在当下。”

  “我前日里瞧见、咳,瞧见嫂夫人,便知道她是怎样的性子。若是不合她心意,便断然不会任由大人牵起来,掉头就走也说不定。” 兀良哈笑:“那位袖笼里可揣着剪刀呢。”

  苏预瞳孔微动,他也记起了那把剪刀。她原是怀了死志来的么?

  从姑苏辗转蹉跎走水路来嫁给未曾谋面的男人,而所有人都说他是阉党。

  忽地他再也站不住了,拿起那手帕掉头就走,兀良哈也不劝,瞧着他大踏步走进后院,衣襟带起阵阵风,眼里锋锐逼得四周仆役们纷纷闪退。

  他四处寻那个青翠色影子,却在哪都寻不见。后院卧房、书房、佛堂、梅林。一想到沈绣极有可能昨夜死在他身边,他心口便被灼得呼吸都不畅。

  终于他在绕过第三道垂花门走进穿堂时,在倪瓒的山水挂轴前瞧见她拿着只精巧剪子,正在给杜鹃剪枝。

  他走上去握住剪刀扔在地上,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拢住她。

捌·慈济医馆

  沈绣被拢得紧,藏在宽袍大袖里不做声,苏预仍没放手。她听见画堂外的鸟鸣,嗅了嗅他颈项间,抬头问:“大人今日熏的是什么香?”

  他没回答,沈绣只觉得额角一阵温热,意识到那是个吻时,她不语了。

  “凉州甘松。”

  《本草纲目》:甘松出于姑藏、凉州诸山。细叶,引蔓丛生,可合诸香。

  他答得字句清晰,每个字都震在耳畔。沈绣隐约觉得苏预在勾引她,但没有证据。她眯起眼,迎着灰尘飞扬的光瞧他,想把他看仔细。

  “你为何问起我用的香?” 他也学她眯起眼。

  “闻着新奇。” 她又闻了闻:“我从前和阿惜…大人或许不知,阿惜便是我的妹妹。我们从前常在一块制香。但香材不易得,北边的更是难见。” 她说这话时也没留意自己还在被抱着,絮絮地讲,鼻息热气喷在他脖颈处,苏预闭眼,等这难耐的一刻渡过去。

  “而且,这香我喜欢。” 她说得轻,他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喜欢什么?”

  “凉州甘松,可醒脾气、作五香饮、肾虚齿痛,还可做沐浴汤药。”

  引自《本草纲目》等

  苏预:…

  她见他不说话,便觉得无聊了,手指拽着他衣角,声音闷闷。

  “大人方才来找我,是有要事商量?”

  他闻言哽住,瞧了眼地上的剪刀。手指把她攀住衣角的手摘下来。

  “我方才,在前厅见过了镇抚司的人。兀良哈,就是前日里中箭的那个。他将帕子还了你,还说前日大婚,你怀中揣着剪刀。”

  他没继续说下去,着意看她。

  “你我成婚仓促,婚仪草率,还在当日出了如此差错,我却不知,还对你…”

  沈绣想抽回手,他把她手握住了,挣脱不开。

  “但既已成了夫妻,有些事,还是早些摊开讲为好。”

  他嘴唇干涸,但还是说下去。

  “沈绣,你恨我么?”

  “啊?”

  她惶惑眼光变得清亮,继而两道弯眉下眼睛笑成月牙,一望见底。

  “不恨。”

  苏预听见这话,却并未如想的那般轻松。或者说,他从未期待、从未设想过。正如从前见到的所有被俗事蹉跎、深锢红尘的男男女女。无非是从见色起意到相看两厌,直到兰因絮果。

  但她不怨不喜、静如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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