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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孙程辉嘴角洋气的弧度煞是好看：“你后悔嫁给过我吗？”

我的眸子颤了一下：“没有。”

孙程辉的笑意愈发浓：“我知道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推门离开。

孙程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咳了几声。

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本就时日无多，现如今也许只是回光返照。

只不过他有些舍不得我和小蝶了。

如果可以，他多想回到过去。

时间总是能洗刷掉大部分痛苦和悲伤的印记，但总会在心中留下痕迹。

孙程辉唯一担心的是，他在我和小蝶的记忆里会慢慢消失。

很多年过后，我们也就不会记起曾经还有一个叫做孙程辉的人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着小蝶长大。

思及此，孙程辉眼角微微湿润，闪着晶莹的泪光。

心中像是下了一场经久不息的大雨。

第42章

几天后，秦旭谦在夜深时来看过孙程辉。

孙程辉笑着望向他：“你能不能不要在晚上的时候来打扰我休息。”

秦旭谦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能睡着一样。”

孙程辉懒得跟他怼来怼去，靠在床头上轻声开口：“我不想治了。”

秦旭谦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孙程辉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些：“我说我不想治了。”

秦旭谦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为什么？”

孙程辉的情绪很平淡，淡然道：“浪费资源，治不好的，省得做这些无用功。”

“什么无用功，多活一天是一天。”

秦旭谦声音染上几分隐怒，孙程辉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憔悴。

他的皮肤白皙到血管都能显而易见，手背上的针孔密密麻麻一片青紫。

他像是无奈妥协一般：“我不想这么活着，太累了。”

秦旭谦看着他凹陷进去的脸颊和骨瘦如柴的胳膊，话语好像卡在了喉咙里。

很难想象病魔会将一个军人摧残到这种地步。

孙程辉垂下眼睑：“我要离开这里了。”

秦旭谦拧紧了眉心：“去哪儿？”

孙程辉没有看他，低头看着洁白的被子：“总有能去的地方。”

秦旭谦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整个房间的温度都要下降了几度，让人不寒而栗。

孙程辉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黑着张脸给谁看。”

秦旭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孙程辉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只不过眉眼间总能看出一些淡淡的忧伤。

“那你准备告诉小玥吗？”

秦旭谦问着，孙程辉眼神一滞，嘴角边的笑意也僵了一下。

而后他摇摇头：“不了。”

秦旭谦心底五味杂陈：“这样真的好吗？”

孙程辉没有回答他，只是眼底那不明的情绪始终久散不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孙程辉觉得自己过得很轻松。

我每天都会带着他亲手做的饭菜来看他，坐在旁边跟他聊一会儿天。

小蝶上完课以后也会来找他，有时会画画，有时会在身边写着有些难的功课。

孙程辉就像是活在温柔乡里，但是一到晚上我们都回去后，梦醒了。

他又回到了最孤寂的时候。

美好永远是一把最有利的刀子，能够无声无息地就吧心捅出一个窟窿，在早已千疮百孔之后，最后的回味依旧是甘甜。

孙程辉不顾秦旭谦的反对，离开的决心坚定不移。

而就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夜晚，我收拾好饭盒准备起身离开。

孙程辉笑着对我说：“再见。”

我虽然不明白这突兀的一句，却也是笑着回应他：“明天见。”

孙程辉的眼眶微微泛红，看着我的背影，门被彻底关上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翻身下床，从骨子里翻出了一身行头，他拿出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摸了摸衣服的口袋，里面是用信封装着的一沓钞票。

孙程辉微微愣神，脑海中回想起秦旭谦前几日时的鬼鬼祟祟，他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把身上的病号服给换了下来，他带上帽子压低了帽檐，大半张脸都被牢牢遮住。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病房，似乎耳边还能听见小蝶的笑声。

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舍。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照着。

孙程辉的背影在走廊上显得特别孤独和落寞，一行清泪落下。

苦涩的味道在心底蔓延开来。

如果可以，他想活到冬日，活到第一场大雪落下的那天，活在那个纯白地一般的世界。

秦旭谦给他留了一台车子，他不禁有些好笑。

孙程辉开着车一路向北，驶出tຊ了岩函军区，离开了岩函。

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是青篱还是岩函。

他想去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地方，可以什么都不想。

他只用等待死亡，等待一场雪就好。

人生的唏嘘和悲叹是在是太多太多，此时此刻只需要一场鹅毛大雪将所有统统掩埋在地底下。

车前的大灯照亮着前方的路，孙程辉没有路了。

他只能盲目地走着，关于目的地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岩函的区域关卡在他身后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孙程辉心里那千斤重的东西好像轻了很多，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里，他选择了逃亡。

他选择了逃避过去的种种，全部都抛之脑后。

第43章

第二天早晨，我带着饭盒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医院。

打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我的眼神忽然一顿。

房间里空空如也，就连孙程辉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的心突然就猛地一沉，恍惚地抬脚走进去。

床上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这个房间很干净，像是没有住过人一样。

我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手中的饭盒掉落在地，发出的动静不小。

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

余光一瞥，桌子上的水杯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我的心跳空了一拍，走了过去。

字条上的笔迹有些虚浮，我能想象到当时孙程辉握着笔的手是有多颤抖。

我泪眼朦胧地拿了起来，眼前模糊一片。

我抬手擦干了湿润的眼睛，拿着字条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字条上写——“小玥，我决定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抱歉。”

“如果可以，劳烦你们为我立一座碑，以小蝶父亲的名义，勿念。”

我的泪落在字条上，字迹被晕染开。

我有些站不住，撑着桌子让自己站稳了些。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擦都擦不干净。

字条被我捏皱，我的鼻尖和眼尾已经微微泛红。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跑了出去。

我一路奔向秦旭谦的办公室，擦眼泪的衣袖湿了大片。

我一把将门推开，秦旭谦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

秦旭谦倒了杯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喘着粗气，红着眼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他，秦旭谦接了过去。

看清内容的那一瞬心中一惊。

他看着我，语气也急了起来：“孙程辉他走了？”

我点了点头：“得把他找回来。”

秦旭谦闻言沉默不语，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他现在这个身份在瓦面很危险，况且他的身体……”

秦旭谦不等我说完就抓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可是就算我们找到了，那又能怎样呢？他不愿意跟我们回来难道我们还把他绑回来吗？”

我睁大了眼睛：“可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客死他乡啊，小蝶怎么办？”

秦旭谦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会让人去找的，但是找不找得到就不一定了。”

我点了点头，抓着秦旭谦的手害怕地不敢松开。

秦旭谦轻声安抚着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我深吸了几口气，情绪稍微平复下去后才离开。

秦旭谦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字条，眼底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想着孙程辉已经离开了岩函，他也是找不到孙程辉了。

昨夜，孙程辉在岩函的关卡离开时，是秦旭谦下令放的行。

孙程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照顾好她们。”

这一句“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秦旭谦心中惶恐。

若是他们一开始就在同一个地方，也许他们会成为很棒的战友。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第44章

过去了两个月有余，我和秦旭谦始终没有孙程辉的消息。

入冬时分，天气越来越寒冷。

孙程辉此时此刻正藏身与岩函和青篱交界地带的山林中。

山林里有一座小院子，是一个猎户搭建的。

孙程辉发现它的时候，猎户正好回来。

于是孙程辉将身上所有的钱和那一辆车子全部当给了猎户。

只为了在这里住上三个月。

猎户本来是不同意的，得知孙程辉时日无多，心一软就让他住了下来。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院子里凉风习习，冻得孙程辉鼻子都红了。

猎户从屋子里走出来，将一件大袄递给他：“这是我去街上买的，穿着暖和点，我给你生个火就不冷了。”

孙程辉咳了几下，笑道：“麻烦你了，谢谢。”

猎户笑得憨厚：“我收了你的钱就得好好照顾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是吗。”

说着他去屋里拿了打火石，孙程辉躺在摇椅上，看着他生火。

孙程辉拢了拢身上的袄子：“你说今年还会下雪吗？”

猎户一心扑在柴火上，却也回答道：“下雪？应该不会了吧，连雨都没下几场，只不过就是山上比山下更冷了些。”

孙程辉垂下眸子，眼中有一些遗憾和落寞。

不一会儿火就燃起来了，火光明灭照在孙程辉的脸上，却没有融化他眼底的冰霜。

猎户笑着站起了身：“你先烤着，我下山买些东西。”

孙程辉点了点头，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