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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刹停止的汽车下，一具躯体落满了血花躺在了地上。

第26章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左眼失明的情况会伴随终生，以目前的医术水平来说恐怕很难治愈。”

“全身上下共有十三处不同程度的骨折、骨裂，如果患者没有家属照顾的话，还是找个护工吧。”

“脊椎也受到了神经方面的损伤，会不会瘫痪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你们说的精神问题，还是等患者醒了之后再进行确认吧……”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薛少辞缓慢将自己的双眼闭得更紧。

他仿佛被一席冰凉的绸缎卷住，却又无法挣脱自己，又或者是发出声音。

薛少辞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像个锈迹斑斑的老机器，每动一下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仿佛被浸泡在什么如梦似幻的环境中一般，他尝试着伸出自己的手臂，但双眼所能看到的距离里并未出现熟悉的皮肤。

只有深刻的红色，如同一块被泡进了水里的血淋淋的尸体一般扩散，并且将他的视野也填充彻底。

他看不见海草，也看不见鱼，但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浸泡在海里。

一抹深红卷住了他的身体，又或者是他将自己交给了这一抹红色。

一个非常烂俗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已。

薛少辞张开自己的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只有无穷无尽的液体灌入了他的口中。

声音被海水阻隔后只能变成一段无法理解的音节，他屏住呼吸的时间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背后蝶翼一般张开的肩胛骨都张开得快要爆出皮肉了，却在忽然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最前方，一张熟悉的脸转了过来，偏长的黑发漂浮着遮挡了眉眼。

一对接近透明的耳鳍轻轻扇动着靠近了他，如同两枚瑰丽的鲜红水晶，扑扇在他的脸侧。

那张将眼角明媚地弯起，笑容里带着熟悉的眷恋，，肖似孟染云的脸凑了上来。

比他整个人还要长上一倍有余的鱼尾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弯折着，再轻轻拍打他的身体，如同安抚自己不愿睡去的爱人。

绵密如冰的海水拥簇着他们的躯体，轻轻翻搅出涌动的波浪，鱼尾上滑腻的鳞片锋利又顺从。

从皮肉上过渡来胶质般的触感，如同游蛇一般滑过他的躯体，再将双腿缠绕起来，分成两片的尾鳍轻轻在脚背上拍打。

再接着，这只神话般的生物送上了自己没有温度的嘴唇，他——它吻住了薛少辞。

浑浊的气息渡换了口腔，沿着已经被压迫到无法伸缩的管道进入了肺部。

他们距离太近，近得薛少辞能看到它眼睑上血管密布。

血液流动的声音混合了他的心跳，“咚”、“咚”，声音骤急骤缓。

薛少辞还维持着那副双眼睁大的模样。

在这只鱼一般的生物好奇地伸手揽住他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了那一阵阵的目眩神迷不是震惊——

而是晕眩。

这样担忧着他，拥抱着他的孟染云……

他真想再多看一会。

然而，意志已经无法支撑，薛少辞坚持了一会，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人鱼看着怀里的人类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念出一行两个音节的名字。

但他终究还是抵抗不住越来越深的海压，那副强壮的身躯慢慢蜷缩起来，然后倒在了她的怀里。

第27章

薛少辞平静地睁开眼睛。

他的身体渐渐能习惯疼痛——

准确来说，一块不到十平方厘米的皮肤上被反复注射了三次以上镇定剂后，已经很难有什么知觉了。

他的身边没有人，这个世界里，他称得上是孤家寡人。

那个带给他救赎的女孩已经离开了，她放弃了薛少辞，仿佛这个人不再配得到她的一个眼神。

连孟染云都离你而去了。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声音满是讥讽。

也许他这样的人——不知感恩的人，注定会让爱他的人难过。

既然如此，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血肉在他挣扎养病的这些时候缓慢长出，填塞了空缺的缝隙。

抽芽一般的痛感覆盖了他的肢体，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长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薛少辞现在还只能睁眼而已，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到，不管是皮肤上的烧灼感还是一只痛感震荡的眼球。

骨骼中碎裂的部分已经取出了大部分，还剩下一些扎入肌肉的间隙中整待下一次的手术。

门口站着整列西装革履的保镖，他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来者大概是谁了。

薛新穹站在门口，隔着一道玻璃注视着病房的内部，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变得模糊起来。

他推门走入，仿佛没看见薛少辞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闭上的眼睛一般。

不管是一身红黑交叠的暗色西装，还是手腕上不下百万数额的名牌表，都为他交织出了一股大权在握的气息。

这个人就是薛少辞血缘上的父亲。

薛家近些年开的公司涉猎越来越广，但主营还是以房地产为主。

在他们那个年代，这无疑是发家最快的一条路子。

三十年前，还没有现在这样老态毕露的男人带着千万的家产奔赴南方，在富庶的鱼米之乡里嗅闻他铜油味的商机。

那时薛新穹的势力远没有现在这样庞大，但他梳着一头发油，挥金如土的形象，也还是能勾扯出一地的倾心。

近两年的考察期不能缺少玩乐的机会，他偏偏不走寻常路地相中了一个带着农家鸡蛋出来摆地摊的姑娘。

那姑娘抵抗过，却还是抵抗不住他穷追猛打的姿态，很快两人就处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待地抚摸着小腹期待一场婚姻时，那男人远在首都的妻子找了过来。

下嫁的大小姐受不了这气，扇完了她又去打那个偷吃的丈夫，拳拳到肉，尖利的指甲划烂了他的脸。

而靠着妻子的母家和嫁妆发家的男人连自保都不敢，哪还顾得上跌坐在一边的小女友。

被打急了，他怒吼着将女人扇倒在地，指着鼻子大骂她自己怀不上孩子，就不许管他找别人生。

农家女听后，颤抖得撑不稳身体。

那凶悍的原配也在他这骂声之下捂着脸哭了出来，边哭边吼他没有良心。

两人又是争执推搡，等到察觉农家女身下一大滩血迹时，人都已经晕了过去。

他将女人送到医院，再回去处理吵着要离婚的妻子，哪知道再回医院就听说农家女带着他刚出生的儿子离开了。

不知怎么的，这事竟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传闻说夫妻二人并没有离婚，那闹过一番的原配后面还怀过几胎。

只是也许是体质原因，连着几胎都没有保住。

一直到八年后，唯一一个顺利生产的男孩过完了一岁的生日，薛太太就顺理成章地“因病去世”了。

薛新穹这时才满心期待地跑回去找农家女和那个天生要更健康一些的孩子，却只得知了对方入狱的消息。

但薛新穹没有放弃过，却并不知道受辱的女人出狱后，带着孩子孤身北上了。

一直到前些年，薛家开始涉足影视行业，他愈发觉得那张时常出现在各色海报上的年轻人长得像他早亡的母亲。

第28章

薛新穹叹了口气。

“你又何苦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薛少辞半闭着眼睛，只当自己没听见他说话。

自从半年前这人找上他开始，就一直纠缠不休。

薛少辞知道自己有个父亲，可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恨不得自己是天生地长出来的，才不会被那肮脏的血缘熏得恶心。

他拒绝了薛新穹的一切馈赠，不管他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薛少辞都希望自己不会和他沾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