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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gyan 2024-08-02 10:13:32 1

  余祖芬把那捧花抱过来,仰起头,将花砸了个粉碎:“以后别让她来!你想和她结婚?就你这样子你还想结婚啊?”

  郭发被劈头盖脸地攻击,不知道她哪里来得这么多的力气,眼球鼓胀,极速震颤,骇人的血丝涌动,浑身战栗,那靛蓝色康乃馨像是鬼魅一般飘洒下来,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上、头顶!

  “妈!妈!你怎么了?”

  余祖芬被儿子的怀抱紧紧包裹住,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丈夫的怀抱,余祖芬抖动着齿关,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害苦了……我……”

  郭发发狠地抱住妈,抱住这给他炼狱般人生的妈,身子随着她颤抖,轻声说,妈,我给你报仇了,他没死是没死,活着已经跟鬼没什么两样了。

  这一边,齐东野的免疫力太差,刀口迟迟不能愈合,齐玉露只好不时到偏僻的医诊所去抓药。

  他这两天又开始心神不宁,总感觉警察要上门来把他抓走,白天,齐玉露去上班的时候,屋子里静得可怕,他扶着腰腹,艰难撕扯开碎步,细脚伶仃挪到摇椅上,底下空旷的野地里偶尔走过零星几个人影,他老是幻听,感到遥处传来警笛的呼啸,起初渺茫,后来铺天盖地,可开窗俯首去看,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像个杞人忧天的小孩子给解放书局打电话:“姑娘,我感觉警察要来抓我,我听见警车呜呜呜叫,来抓我。”

  齐玉露起初还有耐心安慰,能体会他的绝望,后来干脆把自己的CD留在家里,把自己的磁带都放给齐东野听:“好好听歌,回去我考你,你就是太闲了。”

  齐东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姑娘,咱们啥时候走啊?”

  走?是死,还是离开太平,哪个先来?都要交给命运,齐玉露望向门口,夕阳下站着一个手扶单车的高大身影,他的胸口变成风箱,大幅起伏,半个小时前,他就这样焦灼地抽着烟,时不时望向窗内,在层层的书架中搜寻着什么,像是等待,又像是马上要离开:“快了。”她放下电话,换下衣服,结束世俗的工作,又投入新的忙碌。

  郭发转过身,攥拳捻灭烟头,板着冷峻的脸:“崔海潮没来啊?”

  齐玉露笑着回敬道:“来了还能让你看见吗?”

  郭发跨上车座,等着后背被一团温暖覆盖住,便朝前方蹬开去,这是他这段日子难得的放松时刻,从母亲的刁难中抽出身来,驮着她去往城郊的废墟去,做爱,谈天,嬉闹,等到天完全黑透,再送她回家,一个人再轻快地骑回医院,他总是一手放开车把,痛快地抽烟,身上,嘴里,还有属于她的味道。

  原来这是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小城春梦(四)

  ——“我要是十七岁的时候遇上你就好了。”

  ——“你变了,以前你都不会说傻话的。”

  秋末时节,齐玉露彻底失去了睡眠,骨缝整夜整夜地发痛,每个毛孔都如同微型的水龙头,冷汗如注,长夜将尽,足能流满整个房间,几乎听完了CD机里所有的歌,清晨来临时,笔记本写满了难辨的字,烟灰缸里也堆满了香烟的半截尸体。

  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可始终不动声色,咬着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却终于还是破了戒,到无证经营的小药房里买了一些散装的地塞米松,她不知道里面的成分是否安全,但她不怕,她是个饥不择食的穷途困兽,起初控制用量,一天几颗,后来竟不可收拾,像吃糖一样,没事就要喂一把。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怕痛了。一个将要死的人,开始怕痛,意味着很深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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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守在书店里,一切如浮光掠影,穿过她空洞的眼和病躯,下午和郭发做爱,堕落的欲望让干枯的身体获得一点养料。她喜欢郭发踩着点来书店门口接她,一个人不停地抽烟,在呛人的烟雾里徘徊,仿佛就可以隐身一样,其实她早就发现了他。

  齐玉露很高兴,他越来越在乎自己了,她几乎要成为他的全世界了。

  但是当举目望天的时候,发觉到属于秋末过分张扬的明媚,一切澄明温暖,空气里漾着清冽甘甜的波浪,酥脆的黄叶随风扭摆摇曳,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非尽态极妍不可,虽然这一切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感到无可抑制的悲伤。

  在深夜的随笔里,齐玉露匆匆挥笔——我是一根绝命的弦,奏曲迷魂,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勒死他。等他死去的时候,也是我断的时候。

  这是一桩两败俱伤的买卖,蓄谋已久,却远远没有料到所有细节。她是个疯癫的末路者,却也永远逃不出凡人的爱恨枷锁。她足够恨他,却也忍不住爱他。

  郭发床上的技艺越来越娴熟了,可是依旧真挚得可笑,扎实地碰撞,不遗余力,眼神热切如赤子,毫不淫靡地抓紧她的身体,像是在大风中抓紧易逝的风筝那样,常常在事后抚摸她清晰的肋骨,唠叨地告诉她一定要多吃饭:“硌人。”

  齐玉露干瘪凹陷的小腹惨白如纸,被他砂纸般的手掌刺得又痛又痒,他的声音早已钻进她灵魂的隧道里,她却必须装作没听清:“你才膈应人。”

  “聋啊,”郭发帮她穿好衣服,时兴的露腰上衣被他扯得老长,余祖芬很早以前告诉他,人的肚子千万不能着凉,他真的当信条了,觉得很不得了,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你瘦得跟个鸡崽子似的,硌挺。”

  他回首点燃一支烟,又敬了一支给齐玉露,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远方,漫长的冬天又要如期而至,凛冽的秋风是信号,先打个照面,提前钻进人们的骨缝里,为纷扬的雪花飘进命运做伏笔。

  他们一起缩着脖子,幻想着大雪弥望四野,既如浩劫,又如赞礼。

  齐玉露把他的衣服甩掉:“去你的,一股汽油味儿。”

  “操,”郭发追着她,“刚才不是还哭着喊着喜欢?”

  齐玉露有些羞,但是还得回敬他,这是礼节:“你是不是把我当老婆了?”

  郭发颧骨刷得一下子红了,速度飞快:“去你的。”他坐在自行车上,恍惚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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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闲不住的齐东野开始整理起家里的旧物,齐玉露总是打断他:“伤还没好利索,别折腾!”

  齐东野转身咳嗽了一阵,手心里鲜红的血块像是两枚粘连在一起的樱桃,他赶忙在裤腿上抹掉:“好不了喽!我得赶紧收拾。”

  齐玉露懒得管他,可还是琢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弄它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齐东野扶着腰蹲下去,干瘪伛偻的影子落在皲裂的木地板上,嘎吱嘎吱响,大大小小的纸壳箱无序地乱放,阳光与灰尘交融,悠悠落在他的肩头,像是旧时光的主人。他拿出一件小小的生日帽,怯怯地戴在头上,齐玉露静静地看着他,认出那是自己七岁生日时的东西,他哼着一首苏联老歌,作为这狭窄天地的国王,滑稽地为自己加冕,似乎很是快活,仿佛不知死之将至。

  她走过去,从那些装满自己过去的箱子里拿出一枚生锈的口琴:“你还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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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的工厂废墟,成了齐玉露和郭发两人的秘密基地,他们肆无忌惮地交欢,那漏了洞的屋顶在蓝调时刻到来之时尤为美丽,像是天外降临的黑洞,召唤蛊惑着人的灵魂。

  郭发操着修车工具,挥汗如雨,唇角叼着一支烟,他正依着墙角筑起一张榻,骨架用废弃的机床废铁,还搬来一张泛黄的旧床垫,可床单确是新的,他默默地享受着这小小的工程,耳边是齐玉露的口琴声,他永远不能忘记上次齐玉露后背被刺入玻璃渣,事后才吭声的事情,那天郭发对她发了很大的火:“腿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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