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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hua 2024-08-08 09: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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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葳蕤垂下眼,声音清冷:“他能陪多久?”
  一个搞骑行的,隔三岔五就要带队318、219这种难度大的国道线。平安回来也就算了,稍不注意还要把命丢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想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陪她的人,安安稳稳不离不弃的人。
  不是她像个深闺女子一样每天都在客栈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方立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姜老板,或许他根本就劝不动,也不需要劝。
  微风吹着姜葳蕤的发丝,她拢了拢头发抬眼望去,玛尼堆上的一排排经幡仍安安静静地垂着。
  沉默了一会儿,方立问:“那你喜欢沈哥吗?”
  姜葳蕤语气更冷:“喜欢有什么用?”
  “可以试试呀,有问题咱再撤。”方立还是不肯放弃。
  “如果这场喜欢终究会是一场空欢喜,又有什么开始的必要?如果早知道要分离,最初就不应该喜欢上。”
  这是虚度光阴,这是自找苦吃。
  “为什么会是一场空欢喜?为什么一定会分离?”方立不懂,他觉得姜老板太过悲观。
  姜葳蕤沉沉叹了口气,她已经懒得争辩了。如果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所有的快乐最后都被现实狠狠撕碎,你还会觉得幸福会落到自己头上?就算真的降临,又能撑多久?
  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就在两人相互对峙不肯退让的时候,那个提着寿盒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又走了出来。
  方立无语,这个人能不能挑点儿好时机?没看到气氛不对吗?煞笔吧?
  欧玄仿佛有那个尴尬隔离的屏蔽器,他轻轻地把寿盒放在圆石桌上,嘴唇苍白却表情轻松地对着姜葳蕤说:“不会是空欢喜的。”
  ?
  关你什么事,又来个教育家。
  姜葳蕤皱眉,脸拉得老长。
  怎么一个个都来劝她。
  人就算是缩头乌龟一辈子又怎么样呢?
  99.9%的人,死后几代人之间世界上就会查无此人,既然获得了人生体验券,那她就按照自己想法去活,就好。
  选择放弃,退缩,也是勇敢的人。
  方立却来了精神,这是来了个友军啊,他默默把刚才心底对他的谩骂和不爽咽了回去,走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
  欧玄屈起食指骨节,轻轻刮了刮鼻尖,准备打开他那个提了一天的寿盒。
  ?
  ??
  方立瞪大了眼睛,这玩意,他要打开??
  姜葳蕤也屏气凝神,这面上矜贵的男人真的有种平静的疯感,他不会是找了一下午没找到合适的撒灰地点,然后想把这骨灰撒在她家院子里吧??
  在他的手摸到楠木寿盒的时候,姜葳蕤微微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忍不住出声:“那个……”
  欧玄停下动作,姜葳蕤看着那双细长温润的手,忽然觉得院子里有些冷。
  姜葳蕤尴尬,斟酌了一下道:“你要不先去找什么喇嘛超度一下?念念经?”
  她也不知道西藏这边人死了火葬完是怎么个习俗,只依稀听说反正要找那种穿红袍的喇嘛超度一下就能轮回?
  姜葳蕤抱着一丝希望。
  欧玄看着她温和地笑:“不了,该做的已经差不多了。”
  说完,继续打开他的盒子。
  姜葳蕤跟方立交换了个眼色,紧紧盯着那缓缓打开的盒子。
  如果那人真的那么疯,他们一定会一起拦下他。
  盒盖被欧玄轻轻置于桌上,方立克制又努力地前倾去看。
  ……
  盒子里哪有什么骨灰?
  里面是一只白嫩嫩的小白兔。
  只是这小白兔一动不动,安详平静地侧躺在盒子里。
  原来是一只兔子的尸体,姜葳蕤和方立都舒了口气。
  这男人用这么好的寿盒装着他的兔子,兔子还穿了白色的蕾丝小裙子,可见有多喜欢它。
  方立看着欧玄盯着盒子里柔软又悲伤的眼神,小声问:“你的宠物?走了?”
  欧玄轻轻“嗯”了一声:“雪宝今天凌晨走的,中午我就来拉萨来了。”
  怪不得西裤脚沾上泥点子,原来真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姜葳蕤问:“你哪儿来的?”
  欧玄:“广东。”
  这么远。
  “别难过……别难过。”方立安慰不来人,想说再买一只,或者过段日子就好了,但又觉得哪有这么简单,只能干巴巴地让他别难过。
  哪有这么简单?!方墨出事了他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
  他忽然有些明白姜姜姐的退缩……
  但欧玄却出乎意料地说:“不难过的。”
  姜葳蕤不信:“你悲伤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还不难过?”
  欧玄摇摇头:“我给它举行了葬礼,还有很多朋友为它默哀降了半旗,它的一生都很快乐和幸福,去了兔叽星球也一定是最幸福的小兔叽。既然它都是最幸福的,那我还有什么理由难过?”
  方立嘴巴都长大了:“降半旗?”
  这种东西不是只有国家领导人那啥的时候才会有的东西吗?
  欧玄:“嗯,在手机上降半旗,你看。”
  欧玄说着就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相册。
  一张张截图中,都是手机各式各样的屏幕,唯一相同的是,截图的上半部分都是黑色,下半部分有壁纸、聊天框……
  方立长长“哦”了一声,他想起来有时候确实会不经意刮到手机屏幕,自动就黑了上半边。
  原来这是他们的,降半旗啊。
  这群人有点儿意思啊。
  姜葳蕤换了边二郎腿,下巴朝着那小兔子抬抬,说:“那你这是准备……葬在西藏?”
  “嗯,天葬。”
  “什么?”姜葳蕤有些震惊,天葬是藏族独有的仪式,跟很多的火葬土葬不一样,这是要把逝者的遗体放到天葬台上,祈祷诵经后让秃鹫咬食。
  当你站在远处,看见灰暗天空中一片秃鹫俯冲而下,抢夺尸肉,很多人会感到恶心不适,但这却是藏族庄严而神圣的信仰。
  如果遗体被秃鹫啃食干净,那就说明逝者生前一生清明,可以轮回往生;相反,如果没有,则说明逝者体内罪孽仍在,天葬师会再次处理遗体吸引秃鹫。
  通过天葬,逝者能够得到解脱和超度。
  一般来说都是人,而且是藏族人才有这样的信仰,这小白兔,还是汉族来的小白兔,竟然也要天葬?
  姜葳蕤都不敢想象这粉雕玉琢的小白兔被秃鹫啃食的样子,纵使见过的奇葩较多,她也有些顶不住,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了,她不断告诉自己尊重就好尊重就好。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方立却是汗毛竖起,他以前本就不在国内,这也是第一次来西藏,说实话震撼还是很多。
  不过他还是很佩服这位仁兄,冲他抱了抱拳:“那你这两天就要把你的…….额….雪宝送去天葬?”
  “是,基本上联系得差不多了。”欧玄把盖子轻轻盖上,又转头看姜葳蕤:“不会是tຊ空欢喜的。”
  这是他刚才说的话,他又说了一遍。
  刚才还暮光微微,现在客厅的灯都已经被客人打开了,柔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
  欧玄继续:“小动物们的寿命跟我们人类相比一直都很短,这个我从买雪宝的时候就想得很清楚,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
  “对于雪宝来说,它的一生都很幸福。对于我来说,每天上班前看到它吃点节节草、胡萝卜我就很开心,回来看到它安安静静地在笼子里等我我就觉得满足,它的存在治愈了每天疲惫不堪的我。”
  “所以,不止是照顾它的那段时间很幸福,就连这余下的日子里都因为它沾上点光,短暂的别离又算得了什么。我相信你的废物也是,它现在正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睡觉,你难道不幸福吗?”
  方立悄悄瞄了一眼姜葳蕤,她不笑的时候真的有点凶,他鼓起勇气:“姜姜…姐,你还说要快乐的过一辈子,现在才一天不见沈哥,你都基本上没有笑容了……”
  “沈哥是会让你做回小孩的人,不是吗?”
  姜葳蕤没说话,晚风又悠悠吹乱了她刚才拢好的头发。
  夜色里,那颗桃花树上的五色经幡好像在微微迎风舞动。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像一条游鱼,每当觉得可以游得再远一点,再远一点的时候,嘴上的鱼钩会忽然微微撕扯。
  好像在提醒她,你还在那片沼泽里。
  ……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轩茹收拾好行李要回家了。
  今天拉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但昨夜又下了场小雨,巷子里原本快被紫外线晒干的小水洼又顽强的留下来了。
  姜葳蕤和方立在院子外跟她道别。
  李轩茹早上去了趟扎基寺和布达拉宫,手上已经戴着开过光的扎基拉姆手绳了,那手绳上挂着五色唐卡,跟着李轩茹动作灵灵晃。
  李轩茹开心得不行,说扎基拉姆是拉萨唯一的女财神,有她的保佑,必定步步升高。
  方立笑她:“李小猪你一个学生求什么财?”
  李轩茹听到”学生”两个字,白了他一眼,心里又苦恼起来:“你还真别说,我课程落下了挺多的,感觉有点迟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上呢。”
  方立不知道李轩茹生病的事,还在说:“这个年纪啊,只有你死了别人才会说怎么这么年轻就走了,其他的不管做啥都有人说迟……”
  还没说完,姜葳蕤接过话去:“跟不上也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大胆往前走吧。你现在,不想那档子事儿了吧?”
  李轩茹愣了一下,姜葳蕤说的是羊湖边她俩聊过的事。她确实好久没想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藏缺氧,她每天都晕乎乎的,脑子根本不怎么转,那些灰暗的事渐渐被抛在脑后。
  但要说完全积极向上也不可能,至少她现在每天都有了些奔头,比如现在就是要去赶飞机。
  人忙起来有时候就听不见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了。
  她对着姜葳蕤点点头:“不想了,姜姜姐。”
  姜葳蕤笑:“也算好事一桩。”
  方立还在疑惑,这俩人有什么秘密他不知道啊?正想追问,就看到欧玄从巷子外走进来,这次他两手空空。
  应该是他家雪宝的天葬结束了。
  打了个招呼,欧玄笑着说:“吃的很干净。”
  他就知道,他们家雪宝一定可以轮回往生。
  方立尴尬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欧玄:“嗯嗯,我也准备走了,谢谢你们的客栈。”
  姜葳蕤纳闷:“这就走了?还不到一天。”
  高反都还没反应过来吧?
  “是的,请假过来的。”欧玄看起来很疲惫,看来这两天真的是连轴转。
  方立看看欧玄,又看看李轩茹:“那你俩正好搭伙去机场啊。”
  去机场的路,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机场大巴呢。
  欧玄摆摆手,李轩茹也一副“你瞧瞧你说的什么鬼话”的样子,仿佛昨天跟我一起害怕的人不是你。方立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欧玄回了房间,李轩茹最后跟两人道别后,也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出巷子。
  巷子里,行李箱的滚轮的“咕噜咕噜”声渐渐消失,却在经过一洼洼小水坑后留下了两排平行的细长水线。
  刚转身进院子的两人又碰到个老熟人,明煦。
  但这次他没有明晃晃的纠缠,只是背着包,脖子上还挂着他那个相机,手里还拿着一沓不知道哪儿收来的超市传单,一副害羞尴尬的模样。
  姜葳蕤率先说话:“要走了?”
  明煦点点头,往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方立赶忙抢先一步,挡在姜葳蕤面前:“要走赶紧走吧啊,签证要过期了吧?”
  明煦:“额,方先生,我是中国人。”
  不存在过不过期。
  方立也不尴尬,还是很不客气:“管你哪国人,赶快回法国去吧。”
  明煦笑着摇摇头,你还不知道姜姑娘也是法国来的吧?最后说不定也是要……
  但这些都是他没说出口的心里话,明煦只是从包里拿出一沓洗好的照片,绕过方立塞在姜葳蕤手里,还不等她拒绝,就已经快步出了大铁门。
  姜葳蕤一看,照片大概有十几二十张,从边防大厦办证开始,到羊湖边、日喀则酒店、珠峰、雅鲁藏布江,再到这几日的客栈,明煦都挑了最有代表性,光影构造得最好的一些。
  方立一把夺过去:“我给你保管。”
  ……
  明煦离开后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在巷子里的那几处水洼旁慢慢蹲下,把手里的油纸传单折成一个个小船,轻轻放在水洼上。
  那小船竟真的立起来,在小范围里悠悠荡荡。
  折完最后一个传单,明煦转身望去,姜姜客栈的门口根本没有人出来。
  她不会出来了。
  明煦打开相机,在镜头里把彩色小船和墙上的巍峨雪山框在一起,最后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重新背好背包,离开了北巷。
  不过他刚走没多久,一只戴着铃铛的小萨摩耶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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