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季庭柯(地乌金全文在线阅读)-罗敷季庭柯(地乌金)免费阅读

xiaoe 2024-08-12 10:01:50

  这是一只属于幼童的手。

  整个手掌,还不如罗敷的半个巴掌大。

  鬼鬼祟祟,又目标明确地奔着果子而去——偷供果来的。

  罗敷脑子转得快,手里的动作更快。“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那小小、富有肉感的手背上。

  稚嫩的童音,愤怒地“嗷”了一声。

  “你干嘛!”

  毫无威慑力的质问。

  罗敷右绕于塔身,她冷淡地向下瞥了一眼。

  齐自己腰侧的位置,立了个虚虚捂着手背、脸气得都皱在了一起的小姑娘。

  对方捂着手背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常年犯错、被那戒尺敲打过无数次。

  面色透了股日晒风吹后的黄黑,居于高原、颧骨处绽放两坨喜庆的红。

  她瞥到小女孩头顶,那一小颗圆圆的发旋,轻飘飘地定义下罪名:

  “你偷东西。”

  “偷?!偷——”

  小孩子喘着粗气重复了两遍。她拧着脖子看了一圈儿,确认大师父不在院内后,眼疾手快地抓了两颗苹果——一边冲着罗敷:“你别胡说哦。”

  一边,用衣服下摆兜着苹果,料子裹好、来回滚了几下,就算“干洗”过了。

  其中一颗,她献好一般、转手递给了罗敷。

  山林间长大的幼子,心思纯良、哪怕有一份心机都明明白白地刻在脸上。

  理直气壮,又带一丝心虚地:

  “师兄说过,神佛们都没有嗔恨心,不会轻易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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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这是供果、受过香火供奉——”

  她像个小骗子,像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只要心怀恭敬,即便偷——”

  “不,即便吃供果、也是培植福田的重要方式。”

  在俗世的认知里,供果都是“有福”的。

  果意味“圆满”,是心灵上的“禅悦法食”。

  每日,东台顶、望海寺不知有多少香客来,求得大师父开许带回供果,再数以十倍地回向给有情众生。

  没有人,能够拒绝供果。

  但出乎这年幼的女孩子意料之外地,眼前,她想用供果收买的女人,并没有伸手去接自己递过去的那颗果子。

  对方半张的口中,始终咬着重复她那一句:“神佛都没有嗔恨心”。

  女人的眉眼里凝了化不开的雾,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里,良久才拔出来——

  “你的,师兄?”

  罗敷上下扫视了小女孩一眼。

  从对方梳得光光的额头,到衣服下摆兜高的两颗果子。

  “你是这望海寺里的——”

  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小师父?”

  对方摇头,又点头。

  她说,自己是寄宿在庙里,年纪最小的居士。

  “居士”之间也互相称呼“师兄”,并不象征年龄、阅历,而代表去“我慢”的生起:贪、嗔、痴、慢、疑的傲慢。

  说话间,女孩子未长开、未脱离稚气的眉眼间全是努力佯装的正经意味。

  也就在一瞬,罗敷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

  她叫她小师父,捧她在住持座下听经辩经、小小年纪早有佛相。

  画锋却一转,像所有会揶揄、逗弄孩子的成年人一样:

  “望海寺的居士,是只有你一个这样——还是,你的师兄?”

  “他是不是跟你一样,趁没人的时候、也到供桌上偷果子?”

  女孩子涨红了脸。

  说她师兄偷东西,比说她自己更急。

  “怎么可能!”

  她郑重地摇了摇头,气得连那一颗献好的果子都收回来咬了一口、留下狗刨似的牙印:

  “师兄自打来了山上,做过最混账的事,不过在文殊庙拜关二爷,还给迦蓝菩萨点了三根香烟罢了!”也只有一次。

  那时,季庭柯刚来山上不久。除了大师父以外,他谁也不亲近,像个被锯豁了嘴的葫芦、总是一个人闷着。

  有时候,他也会做噩梦。似乎是魇住了,汗浸透了满身。

  而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望海寺的时候,打一桶冰冷的井水,哗啦啦地浇到自己身上。

  望海寺近半个月来,居士们皆知的“怪人”。

  三千多米的华北屋脊,他常从东台往返北台,拜无垢文殊,又说自己并非“至清无垢”之人。

  他说:拜迦蓝菩萨,能求一份心安。

  结果到头来,还被大师父罚抄经心,连同没能出手阻拦的她,也一起受了斥责。

  若不是嘴人会造口业,小居士早就骂了。

  也是这样一来二去,她才和季庭柯摸熟了关系。

  大师父总是说:“他是可怜人。”

  他从不偷供果,只偶尔、会在自己的威逼下打掩护。

  他不馋嘴、不偷嘴,吃饭只为了果腹,对于口舌之欲不感兴趣。

  她也曾问过他:“季师兄,那你喜欢什么?”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就像她喜欢偷供果一样。

  是那种即便冒着被罚、被责骂的风险,依旧抑制不住的喜欢。

  每当这时候,男人总是会盯着远处的云海。

  他总是不回答。

  被问得烦了,才会搪塞三个字:

  “采桑女《陌上桑》:采桑女“罗敷”。”

  未满十岁的小女孩听不懂,她疑惑地、咬了咬自己光秃秃的指甲。

  居士这一类群体,有一个算一个、大部分都是为了逃避,才隐来这山寺之中。

  害怕面对俗事、害怕面对感情、害怕面对受挫。

  作为寺院里年龄最小的居士,又和季庭柯走得近。每当有人来套那年轻男人的八卦时,这身高刚齐罗敷腰侧的小女孩,总是顶着对方狐疑的目光:

  “季师兄说,他喜欢采桑、养蚕的女人。”

  女孩子前前后后地想,自己也不过、只说了这一句而已。

  她不过,是为师兄辩护了一句而已。

  那刚才还气势汹汹、上来就打人——和师兄一样臭毛病,喜欢打她手的凶女人。

  忽地,就像一颗钉子一样,卯、埋在了脚下这座山里。

  她立着不动了。

  也只消停了一刻。而后,凶女人弯下腰来——对方的面相看上去更凶了,像是要动手打她,掐着她的肩问她:

  “你的师兄,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知道,“师兄的名字不对外人说”,这是大师父给她立下的规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是山野间的傻狍子,她懂得:不听大师父话,是要抄经的——凭什么!

  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只会涂几个鬼画符!

  女孩子捂着嘴,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摇了摇头,忽然在这高原之上、撒开腿就跑。

  两颗果子掉了一地,又折返回来捡、手忙脚乱地抡圆了胳膊。

  留下罗敷一个人还在原地,像被蛀空了身体,像一帧沉默的空镜头。

  喜欢拜迦蓝菩萨、拜关二爷。

  在香灰坛里倒插三根烟——这样的人。

  这辈子,罗敷只见过一个。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可能性,轻轻地笑了一声。

  远处天边,旭日东升,层峦叠嶂皆被云海覆盖,云霞明灭偶见,波涛微茫。

  恰如,五台山道场之主、文殊显灵。

  而在这云海之下,是那几个脱了军大衣,裹紧了自个冲锋衣外套的大学生——为首的女生双臂举高过头,冲着罗敷摆了两下,依稀能听到、是在喊她:

  “姐姐!居士们说下撤要走二十多公里,要走一天!

  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还夹了一句:“记得要背水!水!”*

  从东台顶下山,距离邢海口中那条“最难走的护银钩”,导航约莫有十九公里。

  和邢海先前提醒的一样,往护银钩的一路上,既没有任何补给,下坡也居多、都是石子路面。

  连学生队伍里,几个有经验的“强驴有丰富经验的驴友”,都忍不住地趴了地——从东台到华坪垭口要穿越树林、穿越由牛踏平的路径。

  更妄谈,草扎堆的角落里,偶尔窜出一两只锦鸡,吓得队伍散了好几次。

  其中一次,那些咯咯叫的尖嘴动物、害得罗敷在下垭口时跌了跤——筋腱扭伤、前进速度受影响,她只能走在队伍最后面,以捡来的树枝充当临时的登山杖。

  而这,也不过是第一次警示的号角。

  再后来,队伍愈发靠近护银钩村时,有人发现: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深坑,各个都齐成年人的小腿肚。

  足够大,足够隐蔽。

  像是被某种野生动物,用利爪刨出来、尖吻拱出来的一样。有了些日子,上面重又覆了层冒茬儿的野草。

  它伪装得足够好。

  稍有不注意、人一脚陷进去,经历过雨季的五台山湿腻的泥土勾缠上来,得好几个人一起拖拽,才能脱困。

  因而,在队伍停下来休整时,有男生抱着保温杯,涔涔的冷汗都浸到了杯壁上。

  他问:“你们听说过吗?”

  “四月份的时候,五台山南沟发现过——”

  对方拉长了声音,直到所有目光聚在他一人的身上。那年轻的学生才漏了点关子,急促而短地蹦了三个字:

  “华北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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