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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遥的眼眶红了。

“我梦里，你哭。一睁眼，果然哭。”他一张脸苍白，没力气起身，倒是有力气调侃她，“不赌气了？”

“赌啊。”她倔，抹眼泪。

“那你守着我干什么？”陆殊离也倔，她不下台阶，他撤了台阶。

“我怕你死了。”纪遥坦白。

她一服软，陆殊离立刻软了，“死不了，我陪你上手术台，给礼礼剪脐带。”

“你死了，礼礼是遗腹子了。”纪遥话锋一变，“而且，你没来得及写遗嘱吧？”

他凉飕飕笑。

“对外，你只有礼礼一个孩子，私下呢？”她记仇，陆殊离在‘千古情农家院’曝光的那档子绯闻，她搁心上了，“初恋归来，女儿十岁了，周家的长孙女，族谱排在礼礼前面，我们母子分遗产会吃亏。”

陆殊离从皮凉到肉，又凉到骨，“担忧遗产分配不均，不是担忧我？”

“林蔷薇是林家的千金，我们母子势单力薄...”

“闹不够了？”他一拧纪遥屁股，胳膊劲儿大了，一阵倒抽气，“林蔷薇的父亲是边境驻地军官，五年回一次家，她母亲支教留在大西北了，跟着祖父母在林家老宅，外公让我照顾她，不止我，方大斌和沈承瀚也照顾她，但她喜欢找我。”

纪遥一听，不闹了，“为什么不喜欢找承瀚哥哥？”

“蔷薇早熟内敛，不喜欢和弟弟玩。”陆殊离瞥她，“什么本事没学会，就学会瞎吃醋。”

她斟了一杯水，“你伤口痛不痛...”

“痛。”

护士给了一盒止痛药，她抠出两粒，他不吃，“胳膊抬不起。”

纪遥喂了一粒。

“尿血吗。”

她摇头。

“擦伤呢？”

仍旧摇头。

陆殊离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他原本揣着必死的念头，即使活了，十有八九是截肢。

纪遥刚二十岁，双十年华，嫁一个残废丈夫，纵然有万贯家财，守几十年的活寡，不公平。他曾经多么嫌弃耿世清，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同样是嫌弃。

万幸。

摔在草坪里了。

纪遥喂完了药，沈承瀚也恰好输完液，吊儿郎当从对面的病房过来，“禧妹妹住哪间？”

“V06。”

“巧了。”他高兴，“我V07，京哥儿V05，咱们是连号，患难与共啊——”

纪遥逗笑。

“叶柏南这王八蛋，太损了。”沈承瀚骂骂咧咧，“通知我爷爷了，我爷爷又通知李家了，湖城发生车祸，周、沈二位公子烧焦了。”

陆殊离皱眉，“家里乱了？”

“大乱。”沈承瀚比划，“我爷爷吃了半瓶速效救心丸，你姑婆的血压窜上170了。”

纪遥紧张，“没提我吧？”

“提了。”沈承瀚表演欲爆棚，模仿周夫人，“韵宁老师先是一愣，哀嚎：殊离，禧儿，我孙儿....随后，展示了她强大的体操功力，一百八十度托马斯，旋转、抽搐，晕厥——”他一鼓掌，“倒在周伯父怀里了！周伯父抱上床的，脸挨着脸，臀抵着臀的，久违的亲密啊，夫妻感情迅速升温。”

她糊涂了，“什么升温？”

“你伤痊愈了？”陆殊离晓得他没正形，瞪他。

沈承瀚龇牙，撸起病号服，膝盖撕掉了一大片皮，左脚肿胀，“医嘱是卧床休养一星期，我卧不住，太憋了。”他右脚一蹦一跳，走近病床，“四位大人物明天飞湖城。”

四位大人物是周淮康夫妇和沈家夫妇。

“账本呢？”

“熔化成灰烬了。”

陆殊离笑了一声，“叶柏南已经不择手段了。”

沈承瀚笑不出，“罪证没了。”

“等。”

“等谁？”

“猎物上门。”陆殊离胜券在握。

第345章禧禧，我不愿碰你

他的确猜中了。

入夜，一个保洁员拖着清洁袋，停在V05病房门口。

“周公子。”湖城口音，装扮显老，上半张脸是年轻的，“有垃圾吗？”

陆殊离侧倚着枕头，“进来收拾。”

保洁员进门，反锁，摘口罩。

“我等你很久了。”

花魁笑，“其实二刀疤发现了我存在，周公子算准了我最后投靠你，愣是按兵不动。”

“勉强你，没意思，主动奉献有意思。”他乏累，揉了揉鼻梁，“人间天堂的签单凭据。”

“在我手里。”花魁坐下，“周公子有办法救我弟弟，我相信也有办法护我大姨和弟弟周全。”

“你藏起另一半罪证，暗中观察我和叶柏南谁厉害，谁有情义，再做选择。”陆殊离噙了笑，“聪明，谨慎，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

“如果没心计，在人间天堂，在叶家父子眼皮底下，我撑得住十年吗？”花魁脱了工作服，里面是艳红的针织衫，米白的缎面长裤，她又掏出口红，精细地描唇，“这种日子我过腻了，懒得藏了，也懒得躲了。”

“具体地址。”

“北湖公园，六孔桥，第三个桥洞下。”

陆殊离看着她，“你放的？”

“是。”

“挺有胆量，湖城夏秋季多雨，不怕淹了吗。”

“淹了，是天意。”花魁涂完口红，神色疲惫，“叶柏南的命数不该绝。”

陆殊离无波无澜，“什么打算。”

“我下午去警局见了小宝，大姨出院之后，接他回家。我家人的吃喝，拜托周公子了。”她心知肚明，叶柏南在抓自己，“我挣的钱不干净，我希望小宝干干净净做人。”

花魁缓缓站起，注视着窗外的高楼。夜深，有雾，整座城市万籁俱寂，“叶嘉良猝死，死因是壮阳药亢奋，贪色是他的错，亲手下药是我的错。叶嘉良已经偿还了，我也要偿还了。”

她镇静自若，像是什么也不畏惧了。

“叶柏南的罪证太多，销毁了一笔，有另一笔，一笔又一笔...他自己也忘了有多少。倘若他清清白白斗一场，周公子不是他对手。”花魁摩挲着颈部的玉石吊坠，“他拥有周公子的人生，依然是天之骄子，周公子拥有他的人生，会超过赫赫有名的叶大公子吗？”

“不会。”

“南周北叶...有权的周家和有钱的李家，共同扶持了周公子，而叶家摧残了叶大公子。他爬到与您平起平坐的位置，付出的心血是您的十倍，百倍。”花魁哽咽，“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

陆殊离认识她的吊坠，“在李宅祠堂，你手中也捏着它。”

“叶大公子送我的。”她含泪，“评选花魁的贺礼。”

他沉默。

是贺礼，更是她沦落风月的开始，漫长的时光里，她佩戴它，珍惜它，又受困于它。

......

纪遥睡得迷迷糊糊，口渴了，她摸索床头柜，摸到一只男人手端着水杯。

下一秒，她睡意全无，打开灯。

浓白的光线下，男人身型英武，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衣襟敞怀，宽阔魁梧的胸膛。

“喝水？”男人递给她。

纪遥心脏一寸寸战栗，牵扯了整个人在抖。

“不方便自己喝吗。”杯口贴着她唇，喂她。

她撇开头。

男人笑意淡了，“和我结了仇了？”

“是不是你。”

偌大的病房，顷刻，无声无息。

许是心虚，许是默认，纪遥崩溃大吼，逼一个答案，“究竟是不是你！”

两名保镖破门而入，“周太太——”

“出去！”她继续吼。

保镖退出。

她胸口起伏，瞳仁震荡，叶柏南的瞳仁却幽冷似一坛古井。

有过千年风霜，亦有过风华正茂。

他望着她，“不是。”

纪遥哑笑，“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既然判定了是我，又问什么呢？”

“你要他死吗。”

“先喝了水，再谈。”男人重新将水杯喂她，她夺过，大口喝完，撂在柜子上。

“禧禧这么乖，我不舍得你伤心，所以不要陆殊离死。”叶柏南随手削一个苹果皮，“他偷了阿丽的保险箱，又坑了三刀疤，哪个不想教训他呢？”

纪遥攥紧了床单。

“陆殊离出意外，我是头号嫌疑人，没必要冒险。”他切了一小块苹果，塞在纪遥嘴里。

她本能吐出，叶柏南不恼，柔润的、商量的口吻，“咽下，好吗？”

嚼了好一会儿，最终，她咽了。

他满意笑，“禧禧，你记住，我碰任何人，不愿碰你。”

纪遥盯着地板，慢慢上移，盯着他。

“但你别碍事，别为难我。”

第346章死在他面前

叶柏南用帕子擦拭纪遥的额头，“怎么出汗了？”

她躲。

疏离，警惕。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他勾起她下巴，“我喜欢你看你哥哥的眼神。”

纪遥任由他触碰，“你目标是撞陆殊离和沈承瀚，他们出事了，顾不上你了，你趁机绑了花魁，夺回证据，却没想到我在车上。”

叶柏南摸着她脸，他手掌比陆殊离更粗糙，拿笔的茧子，拿弓箭、拿马鞭训练武术和马术的茧子，本是雄浑的男人味，宽厚的安全感，这一刻，纪遥只觉得危险。

“嗯。”他承认，“我以为你不在。”

“撞死他们吗？”

“撞伤。”

“生死难料。”纪遥摁住枕头，“双方车速、山道地势，一旦有一个超出控制，结局是车毁人亡，你让马仔撞伤，假设撞死呢？”

“现在，陆殊离没死，禧禧，你是让我死。”叶柏南猛地一扯，枕头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