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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冲洗双手，再抬眼，镜子中的他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重新回到病床上，他盖上被子，合了双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可以忘了莫一卿，然后从此投入新的生活。

　　十年，人生真的没有几个十年，他一个轰轰烈烈的十年就给了莫一卿，不管她有没有离开，他都不会忘记她。

　　迟羡之睡不着，从枕头底下摸出莫珧给的那张照片。

　　他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着，仿佛这样能触碰到那个真实的莫一卿一样。

　　迟羡之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了，因为他不想。

　　不是不能，是不想。

　　带着歉意和愧疚苟活的感觉并不好受，不管怎么治疗，他这一辈子都会带着这些情绪。

　　倒不如去给莫一卿赔罪。

　　人活一生，只遇到一个深爱的人不容易，一个也就够了。

　　迟羡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莫一卿留给他的，另一封，是他留给父母和顾野的。

　　“启信安：

　　父亲，母亲，阿野，请原谅我的任性，因为我已决意离开这个世界。

　　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孩子，年少时叛逆的和父亲作对，选择了他最不喜欢的法律，长大了仍是一意孤行，选择做了一个律师。

　　但其实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选择了法学，我也不会遇见她，我唯一爱过的女孩，莫一卿。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的伴侣，我与她相伴十年，最后却深深地伤害了她，使得她没有留恋地离开这个世界。

　　阿野总和我说，菡菡是因为重病而去世的，可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对我只字未提，只因为我冷漠的态度。

　　我不该答应父亲和黎家的联姻，菡菡说她看见了我和黎小姐在婚纱店试礼服，那时的她一定很绝望，因为我曾许诺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食言了，我对她承诺的许多誓言都被我一一忘却，直到她死去才想起。

　　我尽可能的想要弥补这一切，但是为时已晚。

　　你们对我的劝说我都有听进去，可是每当我想起她的面孔，我的心脏就疼的让我无法呼吸，那痛一点点侵蚀着我，我知道，我迟早是要死的。

　　菡菡是个很胆小的姑娘，她一个人在那边，会害怕的哭出来，我有好多次都看见她在我的面前哭泣，埋怨我怎么还不去陪她。

　　我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了，我尝试过的，我也努力了。

　　她需要我，我得去陪她了。

　　命运注定我是要对不起谁的，之前对不起她，如今对不起你们。

　　爸，妈，儿子不孝，没能让你们颐养天年，早早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白白的给你们徒增伤心。

　　若是有来世，我一定会好好补偿这一世的罪孽。

　　最后，请勿念。”

　　迟羡之将信封放在病床上，然后拿着那张照片和莫一卿给她的信打开了病房的门。

　　空荡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寂静的有些怖人。

　　但他并不在意。

　　他没有穿鞋，赤着足走在冰冷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台阶。

　　通向天台的门敞开着，迟羡之站在门口停驻了一会儿，才抬步垮了进去。

　　他站在边上，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的全景。

　　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生活打拼努力着，他们在尽力地让自己的生命发光。

　　只有他，此时此刻，准备着放弃自己的生命。

第三十八章 没有办法

　　天台上的风呼啸吹过，将迟羡之身上的病服吹得哗哗作响。

　　他坐在天台的边沿，手里紧紧攥着莫珧送来的那张照片，还有莫一卿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已经是春天，拂过皮肤的风虽然还是很大，但是不再凛冽，还带着柔和的温暖。

　　迟羡之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野冲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从莫一卿死去之后，迟羡之整个人瘦了两圈，此刻坐在天台的边上显得身形更加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一样。

　　“迟羡之！”顾野大喊了一声，心脏砰砰乱跳着，紧张的汗都从额上滑下。

　　但是那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是一动不动。

　　顾野往前走了几步，迟羡之却蓦地出声：“别再往前走了，阿野。”

　　顾野的脚步随声而止，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行，行，我不往前走了，你自己下来，行吗？”

　　“阿野，如果你以后有了很爱的人，答应我，一定不要伤害她。”迟羡之答非所问，声音随着风在空中飘散。

　　顾野简直要急死，大吼道：“伯父伯母马上就来了，你还不下来，是要让他们担心吗！”

　　迟羡之终于有所动作，他转过头看向顾野，轻轻开口：“别再管我了，顾野，就算是当我求你。”

　　顾野狠狠地愣在原地。

　　他从没有见过迟羡之那样的眼神。

　　浓郁的悲伤，细看却似乎带着些许的笑意，又好像是沉重的，却含着说不清的解脱的轻松。

　　顾野知道，也许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了。

　　他缓缓开口：“阿羡之，一定要这样吗？”

　　迟羡之轻轻笑了一下，他点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了。”

　　懦弱也好，痛苦也罢，他无法再活在这个没有莫一卿的世界上了。

　　他呼吸的每一秒钟，都在提醒着他，她已经不在了，因为他的冷漠，因为他的视而不见。

　　每一秒他都在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这痛噬入骨髓。

　　迟羡之清楚地知道，就算他活下来，这辈子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也不会忘记莫一卿。

　　那是他心爱的小姑娘，他爱了她整整十年。

　　而她再也没有下一个十年，他又凭什么拥有更多的日子。

　　顾野的眼眶红了，眼泪没有停顿地掉下，还没落地，就被呼啸的风吹碎。

　　“阿羡之，我们再试试，好不好？”他那样虔诚地求他再试一次活下来，哪怕就一次也好。

　　可是迟羡之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阿野，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我走了之后，只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照顾我的父母，好吗？”

　　“我是个不孝子，以前不肯听他们的话，跟他们对着来，现在还要早一步离开他们，我是罪孽深重的。”

　　“可是也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偿还了，这辈子，我要先弥补她。”

　　说完，迟羡之看着他微微一笑。

　　顾野心中有了些预感，下意识上前一步：“阿羡之，不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天台上那道瘦削的人影只是晃了晃，便像一只俯冲的鸟儿，直直坠落。

　　扑面而来的失重感一瞬就吞噬了迟羡之，他却感受了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