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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大步朝外走去。

来到镇抚司的大堂，纪十安已经在喝茶等待了。

见到谢云廷，他才缓缓起身：“谢大人，好久不见。”

谢云廷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我没有派人去围堵你，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纪十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讽刺的笑容。

“我拿了谢大人的玉佩而已，关押五日已是惩戒，谢大人何必斤斤计较？更何况，我此次前来，是来给大人送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谢云廷盯着纪十安看了许久，才垂眸吹开手中茶盏的茶沫，表情淡漠，却一语不发。

纪十安见状，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谢云廷，许久后，将一张和离书拍在谢云廷的面前。

这声动静将谢云廷的注意力吸引而去。

待他看清楚纪十安手下的那张纸上写着什么的时候，谢云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定定地看着纪十安，深沉近墨的眸色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那黑眸里面就仿佛还藏着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如同一头猛兽，给人感觉危险至极。

但是，纪十安却并未被他吓到，甚至还朝着他推了推那张和离书。

“谢大人，这是纪乐琦给你的和离书，你只消签字后将纪乐琦的尸体给我，便可彻底摆脱她彻底获得自由了。”

谢云廷盯着空白的落款，冷笑道：“你凭什么替纪乐琦和离？”

纪十安的眼眸也很沉，毫不畏惧的和他四目相对。

“凭她是将我养大的师傅。”

说罢，纪十安缓缓站起来，激道：“谢大人，怎么？你不肯签字？难道说你早就爱上了纪乐琦，不肯让别人带走她的尸体？”

此话一出，谢云廷的眼眸更加幽深锐利。

如有眼神能够杀人，恐怕纪十安早已经死上千百回了。

谢云廷沉默一瞬，而后站起来，冷漠道：“镇抚司针对纪乐琦的调查还未结束，她的尸首，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从镇抚司带走，至于这张和离书，呵。”

谢云廷冷笑一声，抬手便将和离书撕碎。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说罢，谢云廷转身便要离开。

纪十安面色一变，朝着他的背影怒吼：“谢云廷，你可别忘了，纪乐琦可是杀害了赵家十三口的凶手！你爱上了灭了赵家满门的凶手，对得起你姐姐一家十三口英魂吗！”

谢云廷的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纪十安愤怒的表情，忽然，心绪微动。

纪十安看上起比他小许多，此时看来，心思也并不成熟。

他说自己是被纪乐琦养大的……

谢云廷越看，心中不知为何便越觉得他眼熟。

眼看着纪十安又要怒吼，谢云廷忽然沉声问。

“你，到底是谁？”

第18章

此话一出，纪十安突然静默了。

谢云廷如鹰隼般的视线定定地落在纪十安的身上，仿佛要彻底将纪十安看透。

但纪十安只是沉默。

半晌后，纪十安勾起一个笑容。

带着几分嘲讽和谢云廷莫名看不懂的情绪。

纪十安轻飘飘地说：“谢大人，我是谁，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罢，纪十安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谢云廷听到纪十安的声音。

他说：“否则，我怕你会后悔。”

谢云廷心中微动，转过头看着他，可纪十安却未回头。

等到纪十安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皱着眉沉思许久，最后沉声吩咐：“去查他的身份。”

锦衣卫领命退下。

镇抚司办事的效率很高，下午，便有人前来汇报纪十安的消息。

“只能追查到五年前，再早以前的就没有了，似乎从出现开始便跟在纪乐琦的身边，名字也是纪乐琦为他取的，如今在拜月书院读书……”

锦衣卫一板一眼的汇报，谢云廷翻看着手中的书信，只觉心脏越跳越快。

年龄对上了……

长相也熟悉……

五年前突然出现……

谢云廷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猛然抬头，急切地问：“他的肩膀上是否有一个胎记？！”

“这……”锦衣卫面露难色，羞惭的低下头，“属下不知。”

话音还未落下，谢云廷便猛然起身，朝着镇抚司外疾步而去。

……

谢云廷找到纪十安时，他正给纪乐琦上了一炷香。

看到他，纪十安tຊ似乎并不意外。

不等谢云廷开口，他便主动将肩膀上的胎记露了出来。

这一瞬，谢云廷的瞳孔猛缩。

他近乎失语，薄唇颤抖着，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直到纪十安望着纪乐琦的牌位，缓缓开口。

“五年前，纪乐琦灭了赵家满门，临走时发现了被娘亲藏起来的我，我本以为她会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她将我的身份隐瞒下来，还将我带在身边，以师傅的身份教导我。”

“她给我起名纪十安，意思是我是十三口人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她说，她的命留着等我来亲自取走，却没想到……”

纪十安的眼圈渐渐泛起红，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谢云廷也看着纪乐琦的牌位。

他本以为，爹娘早逝，相依为命的姐姐姐夫惨遭灭门，今后此生注定孑然一人。

却没想到，原来他在世上，仍有一位血脉相连的侄子。

他的姐夫一门，并未灭门！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廷才哑声问：“你不恨他吗？”

纪十安沉默了许久后，才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他。

“她已经死了。”

纪十安的声音也很沙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曾经也很恨她，但是如果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想我……我爹我娘死的人不是她，她的确替人做事杀了我爹娘，但也的确，救了我一命。”

纪十安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却有些颤抖，这些话像是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一般。

“谢云廷，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凶手，你恨她但你也爱她，如今她死了，人死就如灯灭，执迷不悟的记得那些痛苦，只会让自己更加崩溃，更何况，真正的凶手，是纪明。”

纪十安睁开眼睛，对上谢云廷的视线。

“所以，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谢云廷忽然有些恍惚。

他记忆里，姐姐的儿子是很活泼的性格，尽管他因为朝中事务繁忙，鲜少与他有交集。

但如今，他却已经像一个大人一般，可以和他平等的对话，甚至劝诫他了。

谢云廷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说话，没有说自己同意还是拒绝，只是在沉默过后，转身离开。

在即将踏出院子门时，纪十安的声音再次飘入他的耳中。

“你曾经说过你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偷你的玉佩，谢云廷，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你那枚玉佩不是乔素儿送给你的，而是纪乐琦照着乔素儿那枚玉佩，一比一复刻的，乔素儿的玉佩，在我这里。”

一枚与之前那枚碎裂的无事牌一模一样的玉佩被纪十安抛了过来。

“而那些突然出现在镇抚司的，关于纪明的证据，也都是纪乐琦这么多年，亲手收集的……”

谢云廷摸着这枚一模一样的无事牌，心中蓦然一痛……

他不敢细想，匆匆离开。

第19章

谢云廷浑浑噩噩地回到谢府。

之前伺候在乔素儿身边的丫鬟匆匆忙忙迎上来，满脸是泪水。

“大人！乔夫人她，她不见了！”

谢云廷的表情有一瞬恍惚，他看向那丫鬟。

丫鬟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哭哭啼啼的道：“乔夫人只留下这份信……”

谢云廷打开，里面只有几句话，大概就是她离开京城，要带着纪乐琦看看四海八荒的风景。

剩下的，便是一张休书，她写给自己的。

谢云廷沉默许久，只是点点头：“让她走吧。”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

又忙碌了几日，纪明的太师府搜查进入了尾声。

谢云廷整理了从纪明家里搜查出来的证据，一并上呈给了陛下。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便下令：通缉纪明，务必根除这颗毒瘤！

于是锦衣卫的部分工作交接给了御林军，镇抚司也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因此，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来，还未曾安葬纪乐琦。

手下人前来禀报的时候都很忐忑，谁也拿不准谢云廷的态度。

而谢云廷，也仿佛才想起来一般，静静地目视前方。

谁也没有看到，他紧攥的拳头，和深深扎入掌心的指甲。

谢云廷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气，像一根麻绳，死死勒住了他的咽喉。

他内心的复杂情绪越来越强烈，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他感到透不过气来，渐渐生出一种窒息感。

纪十安的话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和他这么多年来的认知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站起来，哑声道：“准备丧仪，明日便下葬。”

他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他无法梳理。

那便不梳理了。

早日下葬，今后他与纪乐琦，也不必再相见了。

晚上回到谢府后，谢云廷照例待在书房里。

镇抚司的事情少了，他不必再没日没夜的翻看卷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云廷打开了之前那个装着纪乐琦写给他的信的匣子。

信纸被统统烧毁，什么都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