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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段满枝沉默地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她突然发现，曾经那个留着一头瀑布般长发的小姑娘，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留着齐耳短发的小妇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她从前因为写字生的茧都悄悄成了干家务生的茧。

段满枝抬头又看见了书柜。

那摆满了隋嘉泽的文件，连一本她从前爱看的书都没了，全被收纳进了储物室。

段满枝心头发颤，情不自禁来到储物室，打开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个纸箱。

映入眼帘的是高中毕业时，所有人给她写下的同学册寄语。

“望段满枝同志考上理想的大学！”

“希望满枝同志能天天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段满枝的手微微颤抖，脑中的混沌一瞬四散开了，涌上来的却是更深的遗憾。

为什么她嫁给隋嘉泽后，就把曾经的理想给忘记了？

正百般难受时，门口传来响动，段满枝回头望去，是隋嘉泽。

段满枝就这么沉默地看他，可隋嘉泽略过她通红的眼，只注意到了她手里的同学册：“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干什么？到时候又要收拾，麻烦得很。”

段满枝喉咙一哽，无力感渐渐涌上了心头。

可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又挣扎地说出了此时最渴望的想法。

“隋嘉泽，我想参加高考。”

第3章

可话说出口，隋嘉泽只是冷漠地撇开视线，敷衍道：“随便你。”

段满枝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满心滚烫就在他这样不冷不淡的态度里逐渐冷却。

翌日清早。

隋嘉泽将段满枝推醒，说了句：“该出发去我妈家了。”便提起猪肉出了门。

段满枝只来得及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匆匆跟了上去。

隋嘉泽一向步子迈得大，段满枝刚走出几里，就累出了一身汗。

可他步子没停，段满枝也只好咬牙又跟了上去。

到隋家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隋嘉泽进去后，便和隋父聊起了军务。

段满枝顶着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蹲在院子里烫起了猪毛。

忽地听见隋母惊呼一声，扭头看去，才见她跌在了地上。

段满枝一惊，连忙走过去将她扶起。

屋里二人立即跟着出来。

隋母一见他俩，就急着说：“我没事，你们先聊你们的事。”

段满枝不解地喊了句：“妈？”

隋母却将她的手紧紧抚住：“满枝，别去打搅他们。”

段满枝沉默下来，看着隋嘉泽被隋父拽了回去：“我们继续，先前那个事情还是有点不稳妥……”

段满枝定定地望着他们父子俩的背影，几乎如出一辙的高大而冷漠。

隋母这时才在她耳边呢喃道：“做军人的媳妇总是要辛苦一点的，我们多体贴一点，他们就会对我们更好一点。”

段满枝却怔然了。

只要再体贴一点，隋嘉泽就真的会对她好吗？

从隋家出来后，隋嘉泽仍旧走在最前面。

段满枝回想着隋母的话，有些出神。

路口蹿出来一辆皮卡，坐着几个当兵的，见了隋嘉泽便喊道：“隋队！快上来，出任务了！”

段满枝脚步一顿。

就见隋嘉泽三步并作两步，迈了上去便说：“走吧。”

好似忘了身后还有个人。

有人犹豫地说道：“把嫂子丢这，成吗？”

段满枝一惊，对上隋嘉泽冷淡双眼，咽下那一抹酸涩笑着说：“没事，你去吧。我是军嫂嘛，能理解的。”

隋嘉泽松了眉，难得温和道：“你先回去，等我回家。”

段满枝心中一喜，下意识扬起了笑容。

可隋嘉泽已经背过身去，随着车辆离开了。

段满枝只觉自己眼眶热热的，连忙揉了揉眼睛，才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可这一晚，隋嘉泽没有回家。

段满枝急得在家里团团转，想给部队打电话，可又不知道该打给谁。

直到天亮，她才急忙出门朝部队走去，可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隋嘉泽去了哪。

慌忙间还磕破了手心。

可段满枝顾不得这些，又往坡下走，却在下个拐角遇见了隋嘉泽。

隋嘉泽和昨天那堆人一起有说有笑地上来。

“嘉泽，你没事吧！”

段满枝急急地跑过去，刚想具体情况。

反被隋嘉泽先一步问出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段满枝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隋嘉泽好似已经忘记，昨天是谁说的“等我回家”了。

段满枝好不容易将满心的苦涩又咽了回去，话刚开了个头：“你昨晚没回家，我有点担心……”

就被突然蹦出来的吴夏给打断了。

吴夏跑到隋嘉泽面前，亲热地叫了声：“嘉泽哥！”

段满枝便看见不苟言笑的隋嘉泽，一边笑着一边从外套兜里拿出了几粒冰糖葫芦，塞给了吴夏：“给，路过有这玩意卖，我就买了一个，不好拿，拆了下来，你不介意吧。”

段满枝一愣，见他俩融洽的氛围，忽地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抿着嘴，刻意忽视内心涌出的酸涩，转身便要离开。

可吴夏又拉高了调子。

“嘉泽哥，我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你还记得！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第4章

段满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吴夏手心上的糖葫芦，被好好包在油纸里，一路走动，却连糖壳都没碎。

她忍不住红了眼。

在这一刻，她忽地觉得隋母说得不对。

隋嘉泽的心里没有她，那么无论她多体贴、多善解人意，他都不会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段满枝僵在原地许久，隋嘉泽才终于想起她，扭头冷淡道：“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军营了。”

段满枝只摇摇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她沉默地目睹着隋嘉泽和吴夏一同离开的背影，直至不见。

一周后。

1979年的高考报名工作正式开始，段满枝一大早就带着资料去到了公社。

公社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一眼扫过去，各种年龄层段的都有。

段满枝抿了抿唇，心中无端生出些紧张来。

轮到她时，工作人员问道：“我们这有夜校，有老师讲课，七点上到十点，学费十二块，你要参加吗？”

段满枝眼前一亮，连忙说道：“要的要的！”

等到了晚上。

段满枝等到隋嘉泽准时到家，便说了这事。

隋嘉泽闷头吃着饭，末了才说：“你要是能忙得过来，那你就去吧。”

段满枝松了口气，高悬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可看着隋嘉泽扒饭的样子，她犹豫着又说道：“只是忙起来后，我可能就没时间给你送饭了。”

隋嘉泽也不是很在意，随口道：“没事，我可以吃食堂。”

见他如此好说话，明明该是高兴的段满枝，却莫名有了点低落。

她犹豫了片刻，又想说点什么。

隋嘉泽已经吃完饭，把碗筷往桌上一摆就起身回了书桌前，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

见状，段满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段满枝就在家里、夜校两个地方来回走。

一周下来，她和隋嘉泽说话的次数少得可怜。

她醒时，隋嘉泽已经离开。

等她回来，隋嘉泽已经入睡。

他们俩，相比于夫妻，更像是同床异梦的室友。

又一次下课，天上稀稀拉拉地下起了雨。

段满枝顶着书本就要往外跑，却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是同桌陈霞。

陈霞递给段满枝一个大袋子，笑着说：“别把你的书给打湿了，用我这个吧，虽然丑了点，但至少不会漏雨进去啊。”

段满枝一愣，接过了袋子，心里涌出暖流。

她们拿剪刀在袋子上剪了两个洞，刚好对着两只眼。

戴上后，她们对视一眼，都噗嗤笑了出来。

在爽朗的笑声里，段满枝忍不住眼角都沁出了泪。

那一瞬，所有因为考试的压力和情感上的挫败感都消失不见，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家的路上，段满枝顶着袋子，怀里揣着书。

没人知道袋子下是她，这种新奇